比賽快要開始,帕特-萊利總裁包廂門上方的數碼鐘在倒數計時。他的包廂位于球館底層走廊的里面,距離他前往球場座位的秘密通道只有幾英尺遠。我(本文作者)坐在沙發上,讀著一張卡片,上面是球隊專門為這場比賽準備的祈禱語。這里沒有其他人,他的妻子克里斯正在為球場各處禱告祈福。
距離開球還有29分鐘,這是常規賽的最后一戰,熱火要想進季后賽必須在今晚贏球,同時指望兩個競爭對手都輸球。萊利還沒有現身。過去兩個月以來,我們幾乎每天都交流,讓他的妻子十分震驚,因為她知道,萊利是個非常注意隱私的人。今天早些時候,熱火的一位員工建議我小心點,老板情緒不太好——萊利治下的秩序就是如此了。
隨后,我的電話震動了。萊利發短信給我:“你到了嗎?”隨后他叫助手凱倫過來找我。
我們爬著樓梯去往他那四面都是玻璃墻的辦公室,凱倫說:“氣氛很緊張。”萊利一個人坐在沙發旁的輕便椅上,屋子里很暗很安靜,百葉窗拉了一半,看不見外面的水池。他大概三四天沒有剃須,看起來充滿疲憊。他旁邊放了一個奇怪的佛像,做成了熱火球迷的樣子,說是會帶來好運的;書架上貼了鮑勃-迪倫的歌詞:“當你一無所有,就無所謂失去。”
凱倫遞給他一杯咖啡,就裝在佳得樂飲料的綠色紙杯里。他嘆了口氣,換了個姿勢,喝了起來。
過去這幾個月他情緒起伏都很大,可以說正在經歷外人都不知道的最大的挑戰。不久之前他才說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恐懼的事就是“滅絕”,這個詞代表的意思是他在離開籃球之后可能會被巨大的空虛淹沒。他已經在考慮這個選擇了。
在比賽開始前,我們又討論起這個熟悉的話題:他想在人生中所作出的改變,但前提是他能夠逃脫NBA節奏的吸引力。在那些祈禱卡片上印著這樣的話:“我是應該放棄還是戰斗?”在過去50年里,特別是在這個賽季,萊利每天都在想著這句話。
他無時無刻不想尋找機會證明自己的名聲是應得的,但問題是,每次他證明了自己,就等于又拖延了一天,不再去面對未來。
辦公室的沉默被一聲喇叭打斷,凱倫說:“注意時間。”他問道:“現在幾點了?”“還有三分鐘到8點。”
萊利穿上外套,我們一起走過那些沒人的辦公室,他的腳步落在紅黑相間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距離球館越近,外面的聲音就越吵嚷,又是滿座高朋。萊利喜歡這種好像角斗士一樣的出場,那種腎上腺素激增的感覺很少有人能體會到。
走廊墻上有很多畫像,在走過雷-阿倫在2013年投進那記著名三分球的照片前,他停下腳步看了一會兒。他看著照片背景上的球迷,端詳著他們絕望的臉說,他好像在看鏡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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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賽季對于萊利來說,可能是這半個世紀以來最艱難的。三年前他就遇上了麻煩。2014年夏天,熱火當時連續四年打進總決賽,拿到兩連冠,萊利以為自己要打造出另一支Showtime湖人,或者是比爾-拉塞爾的凱爾特人那樣的豪門。但勒布朗在那個夏天成了自由球員,萊利和他的團隊飛到拉斯維加斯去游說他續約。
萊利告訴手下大將安迪-艾利斯伯格記得帶好那兩座總冠軍獎杯,艾利斯伯格也把要展示的補強計劃都做好了,甚至還用上了一個畫架。在開會那天,他們專門找酒店服務員推著裝有獎杯和畫架的行李車進了勒布朗的房間。萊利帶來了納帕山谷的美酒,那個牌子是2010年勒布朗好友馬弗里克-卡特送給他喝過的。
萊利很尊重卡特,當他走進套房,看到了勒布朗的經紀人里克-保羅和好友蘭迪-米姆斯,但沒有卡特。當時他就隱隱覺得他們并不上心了,他告訴艾利斯伯格,把獎杯和畫架留在門外。勒布朗跟他的人還在看世界杯的比賽,哪怕是在開會期間,他們也時不時瞟一眼電視,以至于萊利一度問他們是不是把電視靜音了。
萊利帶著擔憂回到了邁阿密,突然收到一條短信說一會兒有人會給他打電話。大約15分鐘過后,保羅來電話了,他把電話交給勒布朗,而后者一上來就說:“我想感謝你這四年來……”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萊利回憶道,“我什么都沒說,思維已經走遠了。一切就那么結束了,勒布朗決定離開的時候,我是非常生氣的。我把這當作了私人恩怨,真的,我想像丹-吉爾伯特一樣說一些惡毒的話,是一個好朋友勸了我。我現在很高興自己沒那么做。”
在接下來的賽季,熱火沒有打進季后賽,萊利對自己充滿懷疑,覺得自己是不是位高權重太久了。上賽季,熱火又失去了波什,但還是進了季后賽,在半決賽7場輸給猛龍。在從多倫多飛回邁阿密的航班上,萊利跟手下一起喝酒,討論著接下來應該追求哪些自由球員跟韋德搭檔。
但等到7月,一切都崩塌了。
韋德決定離開熱火,他跟萊利的關系出了問題。他們曾經像家人一樣親密,韋德經常去萊利家里做客,萊利還參加了韋德的婚禮。但在波什回歸成疑的局面下,韋德覺得未來也很不確定了。于是,曾經三巨頭就這樣解體了,萊利覺得非常受傷,立刻跟妻子定了去巴黎的航班和布魯斯-斯普林斯汀的演出,三天后就離開了美國療傷。
在斯普林斯汀演出的第一場,這位歌手演唱了萊利最喜歡的一首《希望與夢想之地》。他花了那么多時間去想象可能的未來,但那時候他還是常勝將軍。他開始想象另一種人生,不是抽象的,而是有實在的晚餐和音樂。
那一晚,他坐在臺下跟著斯普林斯汀一起唱,有些人認出了他,他的外貌還是完美無瑕的“阿瑪尼先生”,但他們看不透他的思緒。他的頭腦其實一團混亂,完全不像那精心修飾的外貌。克里斯倒是一直都明白丈夫掩飾傷口或動機的樣子。60年前,上六年級的萊利這場比賽得了19分,曾經把他關在教堂的地下室的修女站起來為他鼓掌,他在巴黎的那一晚想起了這些畫面。
回到家后,朋友們都不知道他如何處理在公眾面前大出洋相的窘境。近幾年經常跟他一起坐游艇出海的朋友迪克-布特拉和彼得-古波爾就把他當做了談資。
迪克問彼得:“你最近見到帕特了嗎?他還會留在熱火嗎?”
彼得說:“帕特永遠都會是帕特。”
迪克說:“他還是要繼續斗下去?”
彼得說:“比賽永遠都不會結束。”
他的朋友都很了解他。從巴黎回來的8天后,萊利去了埃里克-斯波爾斯特拉的婚禮。曾在熱火擔任總經理,2008年為萊利讓位的蘭迪-馮德還過來跟他打招呼。萊利沒有說巴黎的經歷,也沒有對新娘奉獻贊美,而是直接聊到了韋德離開的事。
“那時候我剛開口15秒鐘。”馮德回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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