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種學業負擔根源不同
考試競爭烈度取決于適齡人口數和高教資源供給
政策只能在短期內改變游戲規則(拼才智?拼努力?拼特長?拼體格?拼品德?拼爹媽?)——卻無法改變競爭的烈度。1976年至1990年(“寬松教育”政策的頭15年)高等教育錄取率不斷降低,考試競爭變得更激烈而不是更輕松了。1990年以后,錄取率卻高歌猛進地上升,從60%升至90%以上,什么原因使上大學變得如此容易了?1992年日本18歲人口達到戰后第二次嬰兒潮高峰后,直至2014年的22年間,18歲人口從205萬減少至118萬,降幅達42%。此間,日本高校在校生規模卻從295萬增長至304萬。高等教育錄取率更是一路攀升至93%,意味著幾乎所有申請者都能夠被高教機構接納。日本現今超過40%的私立大學招生不能達到滿員,這對于積存基金薄弱、運營高度依賴學費的日本私立大學來說是存亡攸關的危機,近半數大學招生工作本質上從選材變為營銷,入學選拔形同虛設。
在這個過程中,日本政府沒能適時控制私立高校的盲目擴張,出臺限制性政策反應滯后,導致競爭選拔進退失據而飽受詬病。所以,密切觀測人口變化,預估并適當地調控教育供給,保持選拔活力和學習積極性才是教育政策的應然。
超量補習的負擔要回歸教育規律來化解
如何判斷補習是否超量?在補習產業高度市場化的今天,摸透了望子成龍、爭先恐后心態的商業營銷會大大異化家長和學生自己的判斷。深度卷入補習市場的家長不由自主地站在了應試主義的一邊。
負責任地講,整個基礎教育階段始終離不開一對對立統一的命題:從教育者視角來說是“培養”和“選拔”,從學生視角來說是“成長”和“應試”,兩者相輔相成。正如日本的歷史教訓所示,當教育真的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應試壓力,卻得到了缺乏求知欲和進取心、圖安逸不勤奮、害怕擔負責任、受不了批評、整體學力跌落的“寬松世代”。所以,在基礎教育實踐中能取得育人和應試的平衡兼顧就是最大的成功。
超量補習的發生意味著應試壓倒了成長,要遏制超量補習就得重申育人和成長的主題,讓真正懂得教育規律、懷有育人之心的教師和學校獲得更大的話語權,發揮更大的影響力,獲得更大的尊重。更重要的是,限制正規學校教育的上限與邊界不僅加重了家庭教育負擔,還削弱了學校和教師的威信。正規學校教育要能提供足夠的學業挑戰才不會被輕視。學校和教師要理直氣壯地承擔更多課業教育而不是變相地把充實、提高的內容轉移到課后家庭輔導。每個人學習不同科目的能力不同,心智發展速度不同,興趣方向也不同,課外補缺、拓展和提高都是自然的需求,不以盈利為主要目的的公立學校、公辦少年宮及其師資也應該能提供這些教育,如果把這部分空缺出讓給私營機構,應試壓倒育人就可想而知了。再者,符合選才規律的競賽、測試要視作國家選才系統的一部分以充分的規模定期實施,既不能泛濫,也不能取消。所有這些,都是為了回歸教育規律,擺正國家教育主管部門、學校、教師、家長和學生自己各所應當的位置。
學業挑戰未必成為負擔,不能因材施教才構成負擔
因材施教是最大的教育規律,每個人的學習和成長都是獨特的,每個人在不同年齡階段、不同學科領域、不同心智狀態下能夠接受的學業挑戰度千差萬別。
統一以某種平均水平對待施教勢必形成學業負擔,在這個方面低于平均水平者感覺吃力和沮喪,高于平均水平者感到無聊和無精打采。在現代學校制度下,一定程度上實現因材施教、促使學生多元化發展,成為優質中小學的標志性特征。如果能夠幫助學生發現自己擅長的事,鼓勵他們投身并樂在其中,“減負”便已經發生。所以,越是那些優質學校素質教育做得越好,學生學習越不苦,并不是無稽之談。
當然,前兩條還是制度上、結構上的問題,這個層面上的“減負”最深入教育內容實質,更需要時間、耐心和愛。減輕學業負擔的命題到了一線教師這里絕非單純地降低學業挑戰,而是轉化為要實施更好的教育——提升自我的教育教學素養,因材施教,激活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