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鬧江

　　談起39年前的那個端午，68歲的林寶水紅光滿面。

　　那天，福州天氣很熱，登云湖水很涼。他和尚干龍舟隊的兄弟坐在龍舟“虎仔”里高速奮槳。在鼓點與歡呼聲中，立在龍舟頭的威猛虎頭第一個撞線，為尚干贏得了福建省龍舟調賽的冠軍，一時“威震閩江”。

　　30日，龍舟與濱海快線列車在淘江上競速。

　　隨后，他們代表中國，赴日本參加有著300多年歷史的“長崎龍舟選手大會”，成為福建省第一支出國比賽的農民體育隊伍，并最終奪得亞軍。日本當地觀眾熱情地拉著他們合影，因為語言不通，第一次出國的林寶水害羞得動都不敢動。

　　27日，隊員們合力抬著龍舟“虎仔”上岸。

　　27日，虎仔龍舟隊的大學生隊員換上贊助商提供的隊服。龍舟隊的贊助商每天都不一樣，當天的贊助商是著名的尚干小吃——“依俤粉干”，隊服前后是“哪吒”的動畫形象。隊員笑稱，他們要去“鬧江”。

　　談及沒能奪冠，林寶水一拍大腿：“有黑幕！”作為“頭段”，他在龍舟的第一排，負責引領劃槳節奏：“我們劃得一直比日本人快，快到終點時，日本的船突然就插到了前面。”當時的隊員都是農民、漁民，那年為了比賽，脫產訓練了四五個月，“從插秧開始，練到收稻谷，家里的活都顧不上，也沒有獎金，就是為了榮譽”。

　　27日，虎仔龍舟隊的元老、75歲的林寶坤介紹龍舟隊在龍舟賽中獲得的榮譽。冠軍錦旗是虎仔龍舟隊的榮耀。

　　尚干是福州的水鄉，劃船是尚干人的日常。

　　閩江及其大小支流，構筑了福州城2200多年的血脈。淘江就是其中粗壯的一支，浩浩湯湯的淘江水流經福州閩侯的青口、尚干、祥謙三鎮，最終匯入閩江。舊時，淘江縱貫7個村級區劃，故稱“七里”，又因尚干鎮為七里中心，俗稱“尚干七里”。此地素有習武傳統，賽龍舟能展示體魄、比拼榮譽，端午時正逢農閑，賽龍舟便成為家家戶戶的娛樂活動。

　　29日，尚干鎮村民在細雨中觀看龍舟競渡。

　　29日，“虎仔”龍舟在淘江上快樂飛馳。

　　也因此，龍舟成了七里各村的圖騰，每條龍舟都有著自己的名字。尚干龍舟隊的龍舟名為“虎仔”，使用至今的龍舟頭已有100多年歷史，名字也甚是威猛——東升四白龍老虎頭。

　　為什么叫“虎仔”，即便是村里老人也說不清，但每一名七里人對于端午都有著共同記憶：農歷五月，龍舟從各個方向匯入淘江，有從山間小河順流而來，有從烏龍江北岸駛入，共同匯聚到淘江的最寬闊處。只要想比試，放串鞭炮便可開始競渡。一時，江面鑼鼓喧天，岸邊觀者如市。

　　27日，虎仔龍舟隊教練、31歲的林曉鋒（右）指導隊員揮槳。他18歲開始劃龍舟，平時是快遞員。

　　在七里，每一名劃手都是從小看著父輩劃船長大的，常有祖孫三代同在一條龍舟上競渡。

　　“小時候，劃龍舟是唯一的娛樂項目，端午比過年還熱鬧。”54歲的七里東升村人林勇斌回憶。當時村里窮，只有一條龍舟，下午大人要劃，小孩只能趕在早上搶著劃。天剛亮，孩子們拿著粽子邊走邊吃，沿著河道一路敲鑼集結，來到淘江邊，一起把船推下水，劃上幾趟再去上學。

　　29日，46歲的林建輝在船頭奮槳行舟，他平時是水電工。

　　林勇斌如今是尚干虎仔龍舟隊年齡最大的劃手。隊里現有36名成員，平均年齡30歲，有上班族、小老板、外賣員、包工頭、外地學生。每次集合訓練，有騎電動車來的，有開勞斯萊斯來的……

　　“以前，老一輩對輸贏看得重，覺得賽龍舟是各村之間的比拼，有時輸了生氣，把灶臺都掀了，大家都不要吃飯。”27歲的劃手林祥介紹說，“現在各村的龍舟隊都不只限本村人，我們也在社交媒體上招募喜歡劃龍舟的人，大家當作娛樂、健身，比賽也是有說有笑。”

　　30日，隊員圍在隊長林月光（中）身邊，通過手機觀看福州國際龍舟邀請賽的直播。此次，有7位“虎仔”隊員受邀參賽。

　　從鬧江到戲水，更現實的原因是，村里對劃龍舟感興趣的年輕人越來越少。每年都有龍舟隊因為湊不齊人數而解散，曾經百舟競渡的淘江上如今只剩不到20支龍舟隊。

　　27日，27歲的劃手林祥（右一）與兒子、父親在一起，一家三代都酷愛龍舟。

　　端午前，林祥給一歲多的兒子買了一把紅色的玩具船槳：“我爸做的兒童船槳，我小時候就玩壞了4把。”林祥時常抱著兒子登上龍舟，劃劃水、看看江。兒子一上船就不愿意下來，和曾經的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