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民沒了 咖啡館有什么意思
城市建設步伐緊逼,兩座300米高的雙子樓與沙坡尾矮舊的老屋形成強烈對比
5月11日,思明區政府、廈門市海洋與漁業局發布《關于廈港沙坡尾避風塢封閉管理》的公告。6月10日起,這里將進行封閉整治,不再作為船舶停泊點,長期停靠的無證船舶和外地船舶需全部駛離,不再停靠作業漁船。
按照官方說法,沙坡尾片區將從硬件設施升級、文化精神塑造、人文素養凝聚等進行整體提升改造,著手從漁船上岸、避風塢清淤、避風塢沿岸路面修整、危舊房改造、沙坡尾歷史再現和社區營造再造“玉沙坡”。廈門相關部門考慮將具有歷史價值的漁船進行復制和修繕,重新放到避風塢,整體改造方案也正在征求各界人士的意見。
方案還未最終確定,但民間呼聲高漲,表達出保留原生態漁民文化的強烈愿望。廈門小魚網曾發起投票,其中,喜歡原汁原味,不希望沙坡尾改造的有2476票,占83%,而希望改造的僅有493票,占16%。
廈門港發源地
現在的沙坡尾,是歷史上玉沙坡的一部分。
“廈門港的發祥地就在玉沙坡。”廈門市文化局原局長彭一萬介紹,廈門港的開拓以漁港為伊始。清朝,廈門港是一處月牙形海灣,與如玉的沙灘連成一片,稱為“玉沙坡”。明末清初,鄭成功開辟了東西洋貿易通道,廈門港逐漸成為漁港、軍港、商港三位一體的重要海港。
廈門博物館原副館長何丙仲說,從1685年至1784年的百年間,玉沙坡成了海峽兩岸廈門——臺南的唯一對渡口。清代官員橫渡臺灣海峽時,出境返廈,都須先往這里的朝宗宮、風神廟祈福。
揚州八怪之一、清代大畫家黃慎受邀赴臺前,曾住在玉沙坡海關小館,并創作《鷺鷥壽石》,畫了海濱的白鷺和巖石,現藏于揚州博物館。而在廈門大學任教期間,魯迅也常到玉沙坡海濱散步。1927年1月15日,他離開廈大去廣州,也是在玉沙坡乘船。
隨著時代變遷,城市發展,朝宗宮被周圍民宅日漸擠占。本可停泊約80艘百噸位漁船和百余艘小型漁船的避風塢,因環島路、演武大橋建設,于2002年11月關閉。2004年,廈門市政府宣布廢止沙坡尾漁船避風塢。
大船無法進入,一些小漁船還到此停靠,包括很多漳州龍海的漁船。近10年來,漁民們漸漸聚集,在岸上販賣海鮮,形成了現在的魚市。
而在沙坡尾附近,是廈門鷺江道商務中心和廈大旅游經濟商圈,高樓大廈崛起。很多人擔心,擁有豐富歷史文化內涵的這片廈門港發源留存地,是否會在城市建設的推進中被湮沒。
隨漁民退出的是海洋文化
本次沙坡尾改造方案中,讓漁民上岸受到部分民眾反對。廈門漁港監督局有關負責人表示,漁民們吃喝拉撒都在水上,生活垃圾直接入海,造成環境污染。另一方面,自從演武大橋建成通車,避風塢已經不具備漁港功能,小型漁船趕潮通過橋下,有安全隱患。
據統計,長期停靠沙坡尾避風塢的漁船共計141艘,其中本地船舶83艘(有證75艘、無證8艘),異地船舶58艘(漳州龍海籍49艘、海門籍9艘)。從事捕撈作業的多是龍海漁船,而非廈門本地漁船。
說到讓漁民上岸,廈門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曹立新表示,什么東西都是相對的。有人覺得這里魚腥味很重,但是哪個菜市場不會有味道,漁民農民去聞洋人身上的香水味,也覺得臭。游客固然重要,對于一個城市更重要的是這里的居民。
若漁民造成的生活環境真的有不衛生的地方,需要環境改造提升也是共識。人才是城市的中心,而不是城市的道具。真正好的改造方案是以人為本,讓人期待,可持續發展的,真正做到“游客花枝招展,漁民漁歌唱晚”。
廈門市社科聯原主席方友義表示,廈門應該有足夠的胸懷和智慧來管理好沙坡尾,對避風塢能承載多少漁船,目前有多少漁船,要怎樣控制比例,都要心中有數。如果沒有這些漁民和魚市,那么沙坡尾就會和別的景點同質化,也沒有了延續性。
有時,政府管理整治為了整齊好看,會統一規劃,但往往造成一刀切,破壞了原有特色和味道。多幾艘漁船,又會對整體規劃影響多少。沒了漁船和魚市場,都是咖啡館有什么意思?政府應該多動腦筋,為了環境和為生,多配套垃圾桶、公共廁所等公共設施,引導他們講衛生講文明。
一位老廈門人更是在網上發表公開信稱:“廈門港最可貴的就是漁港和漁業的遺存。沙波尾和這些漁船、漁民,已經是廈門島上僅存的、最原生態的群體。我認為,他們保存著這個海島城市的根。
廈門老漁民近年逐漸退出漁業后,幸好有這些來自龍海和鄰近縣的漁民填補空間,為廈門保留古老的漁業,保留這個城市的漁業文化,保留了古老的漁俗,也保留了這個城市的海洋文化體驗價值。讓漁民退出沙坡尾,我認為其實退出去的是漁業、海洋文化和歷史。”
有鮮活生活,何必再造景
臺灣紙雕藝術家洪新富表示,整治改造是十分有必要的,但關鍵在于是否尊重古老的工法。聽說政府部門考慮在避風塢只保留觀光船只,可人才是文化的傳承者。船可以換,但是人要留下。甚至可以說,對于一個老漁港而言,這些居住了幾十年甚至幾代人的老漁民,他們的價值比新引進的藝術家還要寶貴得多。改造不以尊重傳統為基礎,那所有的創新都只是一場災難。
德國勃蘭登堡科技大學文化遺產研究碩士王國慧認為,避風塢是庇護之所,是一種相與情厚的記憶,廈門港的記憶遺產和鄉愁不能只有輝煌海圖,更應保留這份庇護的情懷。保護活化一個地域,它的文脈和地脈一定要是通氣相連的。
現在,沙坡尾有鮮活的生活生態,草根自然共生的休閑業態,以及避風塢作為庇佑的那種場所記憶。這些在如今被同質化旅游街區攻城略地的中國及廈門都顯得特別有人情味、古早味,這些彌足珍貴的場所特質,也是沙坡尾之變能夠牽動如此多人心的重要原因。
為何要抹去這些最有質感的細節,用蠟像館式再造歷史場景的過時辦法,去打造一個所謂的旅游新地標。這樣一個前景規劃,與目前對沙坡尾生活景觀清場,形成一個強烈的對比。這讓不少人從情感和認知上,都是難以接受的。
文化遺產不僅是物質的存留,還有非物質的一塊,人的記憶和生活景觀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景觀的重要性表現在它保留了歷史演變的系列,而且它能活生生地讓人去看到,當地人和自然之間共生的關系是怎樣演變的。
所以,文物文化保護早已從單體的物件保護,到它與周邊的環境、它和所在產所的關系。就如哈尼梯田文化遺產保護,就不僅是梯田的保護,還涉及怎么用水、種稻,以及人們習俗等,以及他們村寨、聚落,體現的人和自然共生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