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1991年12月25日19時40分,俄羅斯學者德米特里·葉弗列緬科在他的日記中精準地記錄下這一時間點:蘇聯國旗從克里姆林宮旗桿上降下,蘇聯正式解體,“國旗降落昭示一個偉大時代的結束”。對于無數俄羅斯人來說,這場被普京稱為“20世紀人類歷史上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至今仍是橫亙在他們心中的一道傷疤。俄羅斯調查機構列瓦達中心日前公布的民調顯示,51%的俄羅斯人認為蘇聯解體本可以避免,56%的受訪者對蘇聯不復存在感到惋惜。進入12月,回顧和反思蘇聯解體的內容在俄羅斯媒體上多了起來。25年后,俄羅斯人對這一歷史事件有著怎樣的感受與思考?《環球時報》記者近日與多位俄羅斯知識分子進行了交流。
1. “出差回來,已成了另一個國家”
葉弗列緬科
回想起25年前的情形,俄羅斯科學院社會學科技信息研究所副所長德米特里·葉弗列緬科清晰地記得他那時“不可思議”的感受。他當時正在國外出差,12月9日回到莫斯科,而在這前一天,也就是12月8日,俄羅斯、烏克蘭與白俄羅斯3個加盟共和國的領導人在別洛韋日森林的會面中已經決定了蘇聯的命運,“離開時是一個國家,返回時已成另一個國家”。“震撼與恐慌”,葉弗列緬科用這樣的字眼來描述彼時心情。
感到不可思議的不止葉弗列緬科一人。莫斯科大學社會學系副主任葉甫根尼·格拉奇科夫清楚地記得,1991年8月19日,他開車去莫斯科大學時看到馬路上有坦克,他還朝坦克揮了揮手。“當時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了政變。”在他的記憶里,那一天的莫斯科,太陽高照,寂靜而炎熱。
“它發生得幾乎完全不為我們覺察”,俄羅斯科學院世界詩歌語言研究中心主任納塔麗婭·阿扎洛娃這樣概括了她的感受。在她看來,“這正是蘇聯解體的主要問題”。
的確,這謎一般的“不被覺察”,是俄羅斯社會各界,尤其是學界二十多年來希望解開的問題,也是東西方政界和學界一直熱議不衰的話題。蘇聯共產黨連續執政了74年,面對亡黨亡國危機之時,為什么2.5億蘇聯人能平靜接受?為什么近2000萬蘇共黨員沒有挺身而出,“竟無一人是男兒?”在過去二十多年里,這一事件催生了無數著作研究。
在采訪中,格拉奇科夫試圖解釋那時的“平靜”:“這已經是一個不再代表人民利益的政權了——民眾能夠平靜地接受,就像接受了與普通人沒有任何關系的國家領導層的爭權斗爭一樣。誰也不想干涉并庇護這個脫離群眾并再也不代表自己利益的政權。”
宣布蘇聯解體的那一天,德米特里·特列寧正在軍隊服役,是國防部軍事學院的一名教師。得知《別洛韋日協議》簽署,他的內心竟“涌起一絲輕松”。在他看來,蘇聯根本性的改變不是在1991年12月,而是那年的8月。現在是莫斯科卡內基中心主任的特列寧解釋說:“當時起主導作用的意識形態失靈了,由意識形態衍生的行為準則也崩塌了。”
“我不能原諒對共產主義理想的背棄和對國家利益的出賣。”格拉奇科夫出生于戰后,成長在一個普通工人家庭,有著20年黨齡的他難以接受蘇共的瓦解。“我擁有的許多東西——對祖國的愛,思想上的堅定,教育和家庭,我都把它們與蘇聯共產黨聯系在一起。”他將對黨和國家的真情,埋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