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河流一般流淌,轉(zhuǎn)眼之間,汶川大地震已過去了整整四年。四年來,512幾已成為國族的群體夢魘——那地動山搖的瞬間,使得八萬多同胞或不幸殞身或杳無蹤跡。自此以后,哀傷一直如山脈一般綿延不斷,而那份如山
岳一般的沉重與悲愴,也映入了中國的心房。
雖然,在時間流逝的同時,哀傷與悲愴,也一并隨之逐漸模糊,但再模糊的哀傷與悲愴,也有重新翻起的時候,而每年的今天,無疑就是最能勾起黑色記憶的日子。在過去的幾年中,每逢5月12日,我們這些活著的人,總會有各種或隆重或簡陋的方式,奠祭并懷念那些如麥子一般倒下、如粉塵一般消散的同胞。
那些同胞,他們曾活過,但他們又走了,于是,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有必要常常惦念他們,因為,他們也是我們;他們的不幸,也是我們的不幸。五月之前的四月,是最美的人間四月天;然而,汶川之后,命運卻猛然在最美的四月后,將時間的色調(diào)轉(zhuǎn)為黑色,將時間的情緒轉(zhuǎn)為悲愴,從此,五月與幸福漸行漸遠,與哀傷緊密相連。
盡管五月已成哀傷的月份,但我們依然得在哀傷中懷念。懷念那些遠去的人,不僅僅是因為我們感同身受,不僅僅是因為家園滿目瘡痍,更是因為,我們知道生命竟然如此卑微與脆弱,所以,我們需要想盡各種辦法,最大程度地為生命鑄造可以遮蔽風雨的屏障。
生命的屏障在哪里?對那些葬身于建筑粉塵中的人來說,屏障就是安全可靠的建筑;對那些被塵肺病折磨的人來說,屏障就是清潔的工作環(huán)境;對唐福珍、鐘如琴們來說,屏障就是依法征收;對于被結(jié)石折磨的寶寶來說,屏障就是無論在哪里,奶粉里只有營養(yǎng)而沒有三聚氰胺或別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對于聶樹斌們來說,屏障就是公正的司法……
過去的幾年中,我們曾在旗桿下、在心中,為汶川默哀;過去的幾年中,我們克服了非同一般的困難,為北川建起了漂亮的民居、堅固的校舍……我們這些生者,固然為汶川、為逝者做了不少,但依然有很多沒有做好的,使得春風也變作傷害人心的刀刃,這其中,有數(shù)億元的重建資金被違規(guī)使用,有孤兒只能在福利院里生活,有部分賑災物品依舊在倉庫中“睡覺”,有遇難者名單的不知所蹤,有的地方用善款建豪華大樓購豪車,有的災民住在重建的漂亮房屋中,卻缺少更多的謀生渠道……
相較于四年重建的巨大成就,不盡如人意之處并非主流,但不得不說的是,對于那些難以令人滿意的細節(jié),其實才最能說明我們是以何種態(tài)度對待生命。畢竟,只有不遺忘少數(shù)人、不忽視細節(jié)的生命屏障,才能真正遮擋風雨。畢竟,漂亮的樓宇并不是重建的全部。
猶記得,大地震之后,溫總理在震區(qū)的學校黑板上寫下了“多難興邦”幾個大字;猶記得,大地震之后,輿論在哀悼與痛惜之后,常常提及的是反省,反省我們哪里做的不夠,反省我們在哪些方面讓天災變“人禍”……“邦”如何在“難”中興起?不靠天不靠地,只能靠我們將現(xiàn)代治理、尊重生命、敬畏自然的理念浸入心中、融入現(xiàn)實,只能靠反省中的不斷反省、不斷修正、不斷糾錯。
某種意義上,告慰逝者的最好方式,不是修筑起一座豪華的陵墓,也不是各種隆重的祭禮,恰恰是我們更好地對待生者。可以說,汶川地震猶如一顆釘子,夾雜著冰冷的氣息,死死地釘?shù)搅酥袊男睦铩倪@一點來說,不管是“多難興邦”,還是震后重建,抑或是社會事務的日常治理,其實都是一個小心拔出釘子的過程,稍有不慎,就會帶來新的傷害。因此,重建樓宇的同時,亦必須重建起各種足以呵護人心的規(guī)則。如此,我們方有資格在逝者埋骨的青山下,躬身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