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結婚旺季,在沙縣夏茂鎮,女兒出嫁要準備錫器“三件套”:錫燭臺、錫糖罐和錫盂。錫器是一種古老的手工藝品,因為輕便、可塑性強、易于回爐更新、成本較低,曾經在日常器皿中占有重要地位。隨著現代工業的發展,錫制品退出日常器皿的舞臺,從事錫器制作的錫匠也越來越少了。
現在,沙縣會這項傳統工藝的人所剩無幾,10月17日,記者來到夏茂鎮,尋找唯一還在堅守的錫匠——陳泉。
匠心成就精美工藝
今年50歲的陳泉,家里三代都是錫匠。早在民國初期,他的叔公就會制作錫器,到他這里已經傳承了上百年。
我們到達的時候,陳泉正忙著對一件錫酒壺半成品進行拋光。工作臺上,木質的拋光筒筒身綁著繩子,繩子垂落到工作臺下;筒尾涂滿松香,融化的松香粘連著酒壺粗坯的底部,形成筆直的“一”字型。
陳泉用大拇指固定在壺口處進行對位,通過腳踩繩子轉動拋光筒,帶動酒壺旋轉,這時,原本緊貼大拇指的壺口在轉動過程中出現一道細小的縫隙。
“位置往左偏了點,要調整。”說著,陳泉稍微移動了一下瓶身,瓶身就對齊了。
沒有量尺,沒有刻度,僅憑一個大拇指和老練的手感就能分辨毫厘之差。
接著,陳泉拿起一柄尖銳的銼刀進行拋光。此時的他全神貫注,手、腳、眼、心配合默契,腳不停地蹬踩繩子,手順著轉動的瓶身一道一道地打磨表面,銼刀所到之處,原本灰暗粗糙的壺身變得锃亮光滑。半個小時后,粗坯搖身一變,變成一個精美實用的酒壺。
看似簡單的酒壺,從原料到成品,要花費十幾個小時才能完成。
陳泉向我們介紹傳統錫器的制作流程。首先將錫錠融化,制成片狀的錫薄板,根據需要裁剪樣式。接著是塑型,對裁減好的錫片進行敲打,做成各種形狀的部件,例如一個酒壺,通過打磨造出壺身、壺蓋、壺嘴的基本形狀。之后將各個部件焊接組合成型,一個粗坯就好了。
粗坯到成品還需要進行拋光,有人用金屬挫,有人用拋光紙,陳泉習慣用銼刀。最后是安裝小零件,如剛才的酒壺,要在壺身挖個孔接上壺嘴,連上手柄,一個精美的酒壺才真正大功告成。
陳泉說:“最難的工序是塑型和拋光。純手工塑型沒有模具,全憑手感,要求弧線協調,力道一致,才會勻稱美觀。拋光的難點在于對齊,稍微有偏差,有的地方就磨不到,或者過度打磨,影響使用。”
36年精心磨煉
好手藝不是一朝一夕練成的,陳泉14歲就跟著父親當學徒,至今已經整整36年。
剛當學徒時,陳泉只能打下手、干雜活,漸漸地從簡單的工序做起,做廢了很多錫器,沒少挨父親的罵。
“好在錫可以重復利用,不過錫器回爐一次會消耗掉一部分,再利用率只有80%。父親把我做壞的錫器回爐重造,我再看父親做一遍,就知道自己哪個細節沒處理好。”
記得有一次,陳泉焊接一個錫盂,一不小心,錫液滴落在左前臂內側,陳泉痛得連聲慘叫。錫液的溫度高達500攝氏度,父親嚇得丟掉手中的活計,趕緊將錫液擦掉,陳泉的手臂已經出現一個銀元大小的傷口,連忙去衛生院處理,可惜因為傷口太深,還是感染潰爛了,一個多月后才結痂。
即使受傷了,陳泉也沒落下工作,還是帶傷干活。
“干我們這一行的,燙傷割傷都是常事,受過傷才會知道下次要更注意,哪些操作要改進。”
那些消耗的錫和受過的傷促使陳泉的工藝水平不斷進步,也為他帶來豐厚的回報。20世紀90年代,是錫器的鼎盛時期,因錫器密封性好,老百姓用來存放茶葉和堅果。又因為錫器傳導速度快,常用來熱酒,如夏茂冬酒,必須用錫制的酒具加熱。陳泉靠手藝成家立業,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不忘初心堅守傳承
新鮮的錫器外觀銀亮,但放置一段時間會變成灰黑色,影響美觀,而且質地較重,使用起來不方便。作為家用器皿,錫器已經被更輕便的鋁制品和塑料制品所替代。
如今在夏茂,錫器主要作為擺件,用于祭拜活動或者喜慶日子。隨著現代人觀念不斷更新,就連婚禮上,很多人也改用玻璃器皿取代傳統的錫具。
行業日漸凋零,其他錫器加工店的店主紛紛另謀生路,只剩陳泉一個人還在堅守著,因為收入不高,他的妻子不得不外出經營小吃。
陳泉一年中只有下半年才制作錫器,從農歷七月開始忙活到春節。因為夏茂人習慣把搬家、結婚等大喜日子定在年底,等外出經營小吃的親朋好友們都回家了再辦酒席。陳泉壟斷了夏茂的錫器市場,一年也才賺兩三萬元錢。閑暇時,他會去小吃店里幫幫忙。
“我留下來,是因為父親已經80多歲了,需要人照顧。還有一個原因是,雖然錫器行情不景氣,但還是有市場需求的,如果連我也走了,就沒有人做了。”
其實,陳泉堅守這項傳統工藝,還因為他熱愛。他曾到浙江考察過,那邊的錫器大多用模具澆成型,省略了裁剪、塑型、焊接等步驟,速度快又均勻。
陳泉堅持手工制作:“我喜歡用自己的雙手,慢慢地把簡單的錫錠變成精致的錫器,這樣的錫器是有生命的,機械制作的錫器太冰冷,千篇一律。”
這個沒落的行業,年輕人沒有興趣,陳泉也不強求孩子學習。他樂觀地說:“也許有一天,錫器會以另一種形式發揚光大。”(沙縣記者站 樂小麗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