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到處都是糖,罐頭里有,瓶子里有,盤子里有,冰箱里也有,但沒有人動它。一個月過去了,它在那里,兩個月過去了,它還在那里……
那些糖,有的是過年過節單位里發的,有的是遇上喜事的人們送的,還有的是親朋好友千里迢迢從世界各地帶來的;那些糖穿上了五彩繽紛“糖”裝,被我們當成了擺設。那個在宜家買的精致的透明玻璃盆里,裝上各種各樣的糖果,放在茶幾上,家里頓時有了生氣,空氣里也仿佛飄蕩著一絲絲甜蜜的香味。這甜甜的味道,常常把我帶到上世紀60年代那個困難時期。
那是一個缺衣少食的年代。什么都要憑票、什么都有計劃,在這樣的年代,吃糖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買糖有計劃,吃糖理所當然地也要計劃計劃。
星期天,是父親“甜”我們嘴巴的時候。那一天,他總會喜滋滋地捧出糖罐給我們兄弟姐妹發糖;而我們也將那一天看成自己的節日,滿懷著期待。
按計劃,父親每次給我們每人發四粒糖。手捧美麗的糖果,我們歡天喜地。盡管包糖的紙非常樸實,甚至有些粗糙,但足以讓我愛不釋手。拿著糖,我總要欣賞半天,把玩多時,才將其中包裝最簡單、自認為最難看的那粒糖“開涮”,而哥哥們的糖常常轉眼之間就不見了蹤影。隨后,他們就把目光盯住我手里的糖。我得把它們藏起來,不然,哥哥們會想方設法與我分享。有時,我會拿出剩下的糖去逗哥哥們,他們來搶,我馬上撒腿就跑,家里充滿歡聲笑語……
有一次,父親忙著做事,把發糖的事給忘了。久等不見動靜的哥哥,便調皮地拿起一個搪瓷碗,用手里的筷子敲起來。“鏜、鏜、鏜”的聲音在屋里散開,我們則嬉皮笑臉地呼應著:“糖、糖、糖”。聽到一片“糖”聲,父親才恍然大悟。只見他半嗔半笑,忙不迭地擦擦手,起身拿糖去了。我們幾個孩子互相做著怪臉,“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雖然這件事已過去四十多年,但在我的記憶里還是那么清晰,那么親切,甚至還能聞到絲絲甜味。
今天的孩子們被糖果、巧克力包圍著,但他們中有多少人感覺到甜蜜和幸福呢?物質的多少與幸福的指數常常畫不上等號。
英國詩人約翰·濟慈曾經寫過這樣一句詩:“美麗的事物是永遠的喜悅。”在我童年的記憶中,糖是美麗的事物,糖是永遠的喜悅,它伴隨著我的成長。直到現在,我看到那些漂亮的糖果,還會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摸著它們,我甚至能感受到生命附在上面的那一部分。